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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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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好好休息了一天,蕭景曜神清氣爽地出門到處閑逛。這些天可把他給憋壞了,現在終於考完試,能到處散散心了。

蕭元青一開始想陪著蕭景曜,但仔細想想,孩子年紀大了,自己這個當爹的也不好幹這種孩子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的事情。蕭元青回想起自己十歲時候的想法,很大方地給了蕭景曜一袋銀子,特別爽快地表示,“想去哪兒玩就去哪兒玩,辛苦了好幾年,也該給自己找點樂子,看中了什麽盡管買!”

這話說的有紈絝那味兒了,蕭景曜笑著錢袋子,順便打趣了蕭元青一番,“要是祖父在這裏,聽了你這話,怕是又要跳腳。”

“哼,他跳腳幹嘛。”蕭元青撇嘴,“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他看我看得可嚴實了,成天壓著我念書,出門也給不了我幾個銅板,虧得我聰明,能從你劉伯伯他們身上掙銀子。我這一身玩的本事,全都是那個時候練出來的。”

看著蕭元青得意洋洋的表情,蕭景曜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這種事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還能得意地告訴兒子的,怕是整個大齊也就蕭元青能幹出這種奇葩事了。

蕭元青說著還有些惋惜,一開始劉慎行他們還能和自己比個有來有回,後來就一幫人加起來都比不過自己一個人。也就是家裏現在不缺銀子,不然自己一定可以像小時候那樣,和富家子弟們鬥雞鬥蛐蛐兒,也能養好一家人。蕭元青自信地想到。

蕭景曜一看蕭元青這神游的樣子就知道他這會兒又想遠了,朝著蕭元青揮了揮手,示意蕭平安跟在自己身後準備出發。腳剛踏出門檻,蕭景曜又聽見蕭元青緊張兮兮的聲音,“不該去的地方千萬別去啊,你還小,那些讀書人說什麽風流才子的,不準和他們一起胡鬧!”

蕭景曜無奈,回過頭反問蕭元青,“爹,我是那麽不靠譜的人嗎?”

青樓楚館什麽的,蕭景曜真沒興趣。就算其他人存了惡意,想把自己帶入歧途,但蕭景曜這個年紀,他們但凡敢把邀約說出口,都不用蕭景曜反駁,就能收到無數人不恥的目光。

話說,蕭元青這麽懂,不會私下去過吧?蕭景曜的眼神逐漸變得危險。

蕭元青當即跳腳,“我也沒去過!”

蕭景曜滿意點頭,蕭元青突然覺得不對,怎麽父子立場又倒過來了呢?蕭元青見蕭景曜已經走到門外,又追上去,附耳叮囑,“賭坊也別去,那裏面的手段多了去了,就算你自己不進去,也有許多人故意引誘你進去,你要學會自己分辨這些惡人。賭字千萬沾不得,爹已經夠沒用了,頂天也就敗敗家,那些賭棍,已經不能算人了,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

為了讓蕭景曜不被人引誘去賭坊,蕭元青還把自己的黑歷史告訴了蕭景曜,“當年我就被人引誘進了賭場,賭紅了眼。要不是你祖母看出了蹊蹺,狠狠罰了我一頓,我怕是也要成為家裏的禍害了。”

蕭元青縮縮脖子,“你祖母逃難時提著的那把刀,真可怕!”

蕭景曜認真聽完蕭元青的黑歷史,忍笑忍得很辛苦,“祖母威武。”

蕭元青:“……”

蕭景曜帶著蕭平安,悠閑地出了門。

蕭景曜這間宅子在考棚附近,算是鬧市區。出門走了一段路後,往左一拐便是府城的大街。街上人聲鼎沸,吆喝聲混成一團,時不時飄來一陣香味。隨意一看,街上多的是穿著士子衫的讀書人,昨天才考完院試,考生們就算想回家,也得再在客棧住一晚。家裏稍微富裕點的童生,就選擇留在府城,等放榜後再走。免得回家後心也不安穩,總記掛著這事兒。

所以現在府城很是熱鬧,前來赴考的童生們考完試後,心情徹底放松下來,也起了同人結交的心思。讀書人們三五成群,言笑晏晏,好不熱鬧,委實對促進府城經濟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蕭景曜買了兩個香氣最霸道的肉餅,分了蕭平安一個,又買了點棗泥糕,腳下一轉,就進了府城最大的酒樓。

這裏面人最多,消息也最靈通。蕭景曜讓小二上了一碟醬肉和清茶,一邊吃東西一邊豎著耳朵聽八卦。

昨天才考完院試,現在府城內最熱門的話題當然是院試。蕭景曜一塊糕點還沒吃完,就已經“吃”了好幾個瓜。這才知道,原來昨天除了排在他前面那個考生被查出來夾帶之外,後面還有兩個考生也被衙役架了出來。一個是在內裏的單衣裏寫了小抄,另一個則是把小抄縫在了腰帶上,全都沒逃過經驗豐富的衙役們的眼。

蕭景曜聽得津津有味,表示自己又積累了一點沒用的東西。古往今來,考生們的作弊手段當真是層出不窮。

還有人說到興起處,激動地拍桌,“這算什麽,我那年見過一本小抄,那才算是開了眼。半個巴掌大小,兩指寬左右的小抄本。嘿,你們猜怎麽著?上面竟然是全套的四書五經。”

“不可能!四書五經加起來那麽多字,怎麽能寫在這麽大的小抄本上?”

蕭景曜也好奇地看了過去,聽描述,那小抄本就跟火柴盒差不多大小,這樣的一小本,能寫那麽多字?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對方得意一笑,慢慢夾了片肉吃了,這才笑道:“要不怎麽說開眼了呢,那小抄上的字,竟然是用老鼠須寫的。一點都不誇張啊,拿粒米放上去,能蓋住六個字!我親自數的!”

所有人都驚呆了。

蕭景曜嘆為觀止,突然想起了上輩子背的《核舟記》,深深覺得能寫出這樣小抄的人,完全是搞錯了自己的天賦點。不該去死磕科舉,最適合他的明顯是手藝人這個職業。

當然,蕭景曜也就是隨便感嘆一下,心裏也知道,在這個士農工商等級分明的時代背景之下,讀書人和手藝人的地位乃是天壤之別。對方真要棄科舉而去當手藝人,在所有人眼裏,都算是墮落。

這個時代,普通人能出頭的路就這一條,就算沒有天賦,硬著頭皮卷死別人,說不準也能出頭。誰都不想放過哪怕是僅有一絲可能的一飛沖天的機會。

當然,科舉作弊被查出來,這個人斷了科舉路,就只能找別的營生了。

要是擱後世,有這麽個手藝,直播一下老鼠須寫字,指不定還能得個什麽特殊的頭銜。

當然,前提是他身家清白,如果有這種大考作弊行為,那也是不正確的價值導向。

蕭景曜也就聽個熱鬧。

這些人在討論作弊行為時,大堂裏坐著的讀書人,臉色都不大好看。既覺得羞恥,又覺得讀書人的尊嚴被人冒犯,有些不悅。

蕭景曜還在其中看到了一個熟人,正是蕭元青提起來就咬牙切齒的馮季雲。

倒是那個回旋鏢鏢中自己的縣案首,據說和馮季雲一見如故,來往甚密,現在卻不見人影。

蕭平安小聲告訴蕭景曜,“昨天你進考棚後,被查出夾帶的那個考生,就是你排隊時對他點頭的那個。”

蕭景曜微微詫異,仔細一想,那人本來排在自己前頭,後來人多了,前來寒暄的人也多,他好像站到自己後面去了?

蕭景曜思考間,有學子不悅讀書人被尋常百姓拿來說笑取樂,故意高聲道:“昨天的算學題,你們可曾做出來?”

一說到這個話題,在場所有讀書人的臉色都垮了下來,有人長嘆口氣,滿面愁容,“不怕你們笑話,我最不精算學。拿到考卷後,看到那麽多算學題,眼睛都花了。那些字單個拆開我都認識,連在一起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眾人頓時哈哈大笑。

有人起了頭,其他人也笑著訴苦,“我倒是能看懂題,就是不知道該怎麽算。空白紙都被我寫滿了,楞是只算出來兩道題,還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對了。”

“是啊,往年的算學題沒這麽多,也沒這麽難。我們這次算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放寬心,大家都覺得難,想來都差不多。哪怕算學題目多,大家都做不出來,也是一樣。還是看經義和雜文吧。”

“說的也是。”

這時,一開始挑起話題的那個考生神情難掩得意,故作矜持道:“我做對了六道。”

算學總共八道題,難度還很大,這人能做對六道題,顯然已經是考生中的佼佼者。

其他人的臉色變了變,強笑著恭喜對方。

“伯卿兄果然才高八鬥,不愧是常明府聲名遠揚的風流才子。”

“想來這次的院案首,伯卿兄勢在必得。”

蕭景曜當即明白了那矜持高傲年輕人的身份,常明府府城最有名的少年才子張伯卿,自幼有聰慧之人,父親是舉人,好友遍布整個府城的文人圈,從小就被他父親悉心教導,十二歲下考場,而後順利通過了縣試和府試,還是當年那一屆的府案首。而後因為祖父去世,守孝一年,正好和蕭景曜同屆參加院試。

可以說,張伯卿是常明府年輕一代讀書人中的領軍人物。

這次的算學題,蕭景曜都覺得有一定的難度,對方還能做出來六道,在這個不註重數理化的時代,已然是格外優秀了。想來這次秀才之位妥妥的,

張伯卿年少得意,又出身清貴,聽多了別人的誇讚,含笑聽著在場眾人對他的溢美之詞,既不點頭,也不推辭,下巴微擡,看上去很是矜傲。

誇他的聲音更多了。

也有人不合時宜的陰陽怪氣,“張公子有所不知,南川縣出了個神童,連著拿下了縣案首和府案首,大家都在猜,這次的院案首,會不會也落入他囊中。”

張伯卿矜持的笑意一沈。

蕭景曜無奈,自己就吃個瓜而已,怎麽這把火就突然燒到自己身上了?

不遠處的馮季雲瞅準機會,遙遙起身對著蕭景曜抱拳笑道:“蕭公子先前推了我邀帖,我還以為蕭公子不喜熱鬧,沒想到你竟也來了酒樓。”

蕭景曜心中嘆氣,面上卻一臉好奇地看過去,“你考試前都不溫習功課的嗎?我擔心自己考不好,天天悶在家看書。現在考完試了,才出來透透氣。”

說完,蕭景曜還滿目憧憬地看著馮季雲,“你這麽胸有成竹,肯定文采斐然,一定能中秀才!”

知道馮季雲底細的人面色古怪,想笑又不好明著拂了馮季雲的面子,只能咬牙低頭,雙肩聳動,顯然是忍笑忍得很辛苦。

馮季雲本想陰陽怪氣一番蕭景曜,沒想到卻被蕭景曜一箭穿心,差點維持不住面上的笑意。看著蕭景曜真誠的眼神,馮季雲不確定蕭景曜到底是在陰陽怪氣他,還是說的真心話,一口氣堵在心口,上不來又下不去,差點把自己憋死。

蕭景曜心中暗笑,誰還不會點陰陽怪氣了?尤其是做生意的,哪怕心裏十分想砍死對方,恨不得對方的產業一夜之間全部消失,別再跟自己搶市場。真正碰面時,照樣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片和諧,只是話裏話外的機鋒,對行業沒點了解的人都搞不明白他們到底是關系好還是關系不好。要說是關系好,雙方間的氣氛又怪怪的,要說關系不好,說的又全是好話。

真是覆雜。

馮季雲那點搬弄口舌的本事,放在蕭景曜面前,真是不夠看。

蕭景曜就這麽一臉天真地等著馮季雲的回答,馮季雲正噎著一股氣,面色僵硬。

這時,不明所以的張伯卿皺眉看向蕭景曜,“你剛來府城,年紀又小,不了解馮伯。馮伯時運不濟,院試次次落榜,辦宴會也只是為了博采眾長,其毅力令人佩服。不過馮伯不擅算學,怕是今年又上榜無望。”

馮季雲已過不惑之年,以張伯卿的年紀,確實要叫他一聲馮伯。

這是哪兒來的鐵憨憨啊?蕭景曜差點笑出聲,看著馮季雲瞬間扭曲的表情,蕭景曜強忍著笑意對著對方簡單叉手,“原來是這樣,馮伯辛苦了,下次一定高中。”

馮季雲:“……”

張伯卿不會說話也就罷了,怎麽又來一個看不懂人臉色的家夥?

偏生張伯卿還十分高興,覺得蕭景曜很是乖巧,模樣也生得俊俏,完美符合張伯卿心目中好弟弟的形象,對蕭景曜說話的語氣都溫和了幾分,“你年紀小,算學對你來說應當也有點難,若是有不懂的,可以來問我。這次的算學,你做了幾道?”

蕭景曜摸了摸鼻子,實在不知道該對這個恃才傲物的鐵憨憨說些什麽,只能向對方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張伯卿矜持地點點頭,也不知他腦補了一些什麽東西,繼續對蕭景曜說道:“我家裏還有幾本算學珍本,你若是感興趣,可以來我家借閱。”

在場所有讀書人都對蕭景曜投去了羨慕的目光。

張伯卿下巴微擡,一臉雲淡風輕地看著蕭景曜,“你天賦絕佳,有資格來我家看書。”

越孤高的人,對好友的要求越苛刻。張伯卿自幼聰慧,聽多了誇獎,自己又有真才實學,自然是眼高於頂,能入他眼的同齡人寥寥無幾。蕭景曜不到十歲連著拿下兩個案首,天賦比張伯卿還要高,當然能讓眼高於頂的張伯卿另眼相待。

馮季雲等人本來是想挑起張伯卿和蕭景曜二人的矛盾,或者說是張伯卿單方面對蕭景曜的不滿。哪成想一向恃才傲物的張伯卿竟然一點都不酸,反而起了和蕭景曜結交的心思?

馮季雲都想問一問張伯卿是不是腦子有病,該傲的時候不傲,不該傲的時候傲氣。你這樣的家夥,日後進了官場後是會被人打死的你知道嗎?

蕭景曜簡直哭笑不得,算是搞明白了張伯卿的腦回路。這位傲歸傲,卻也不會嫉妒別人。知道蕭景曜天賦比他強,他只覺得這是可以結交的有才學之人,而不是如馮季雲等人猜測的那樣,覺得蕭景曜搶了他的風頭,要把蕭景曜狠狠壓下去。

相比起馮季雲等人那些陰暗心思,張伯卿只是情商低了點,人品甩他們一百條街。

見張伯卿還在等著自己的回答,蕭景曜笑著叉手道:“多謝伯卿兄的好意,改日小弟一定登門拜訪,還望伯卿兄不吝賜教。”

張伯卿矜持地點點頭,“我絕不藏私。要是你這次能通過院試就好了,三年後我們還可以一起結伴去省城參加鄉試。”

言談間,張伯卿絲毫不認為自己不能通過院試,認真地在為蕭景曜擔心。倒也不是擔心蕭景曜四書五經這一塊,蕭景曜能連著考兩個案首,張伯卿再自傲也知道蕭景曜的才學不比他低。只是看蕭景曜年紀尚小,可能被算學題攔在秀才的大門之外。

蕭景曜沒想到還能碰上張伯卿這種直腸子,知道對方沒有惡意,只是不會說話,蕭景曜也沒把張伯卿的話放在心上,而是笑著說道:“伯卿兄放心,我的算學也算得不錯。”

“太好了!”張伯卿眼神一亮,迅速走到蕭景曜面前,“這樣我們就能一起參加三年後的鄉試了!”

在場其他讀書人:“……”

知道你們天賦過人才高八鬥,但你們能不能考慮一下我們這些渣渣的心情啊?

真是紮心了。

蕭景曜笑著給張伯卿倒了杯茶,“伯卿兄願意教我,我當感謝伯卿兄。這杯茶就當做謝禮?”

張伯卿笑著點頭,“就該這樣。你要是送我些貴重東西,我就該訓你了。”

蕭景曜無語。

出門一趟,碰上個少年天才,蕭景曜也挺稀罕的。畢竟南川縣是真的文風不盛,蕭景曜現在還在蒙學班混著,都把自己混成小夫子了,每天看到學渣們辛辛苦苦背書,又嗖嗖嗖忘光光,蕭景曜就覺得腦瓜子嗡嗡疼,更別提和同窗交流學習心得了。

面對一幫連四書都還沒學的學渣,蕭景曜要怎麽和對方交流學習?不被對方磕磕巴巴的背書速度氣到走人就算好了。

科考班那些師兄倒是可以和蕭景曜交流一下四書五經,問題是說著說著,就會演變成他們來請教蕭景曜的模式,蕭景曜莫名其妙又擔了夫子一職,要是再繼續下去,蕭景曜覺得自己以後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不能繼續考科舉,來孫夫子的私塾當個助教完全沒問題。

現在有個年少得意的張伯卿主動來和蕭景曜結交,二人閑聊中有意考量對方的水平,互相引經據典,對方竟然都能跟得上,一時間都覺得心下暢快,大有知己之感。

當然,這個知己僅限於才學。每到與人寒暄之際,蕭景曜都特別想送一本《說話的藝術》給張伯卿。你知道你張嘴就戳了對方的心窩子了嗎?你竟然一點都沒察覺,還以為自己說了句公道話?

蕭景曜和張伯卿交流間,身邊漸漸圍上來不少學子,時不時點頭,聽得如癡如醉。

偶爾出言詢問,蕭景曜耐心解釋,張伯卿只會眼皮子往下一耷拉,瞥對方一眼,迅速告訴對方這句話的出處後,再附上一句耿直紮心的評價。

蕭景曜就看著對方的臉色從原來的感激欽佩到後面的青白交加,深深覺得心累。

但有個能交流功課的小夥伴也開心。蕭景曜和張伯卿聊了個痛快,周圍傾聽的讀書人們一開始只是聽得如癡如醉,很快就借了紙和筆過來,一邊聽一邊記筆記。

蕭景曜正好和張伯卿聊到了院試中的一道算學題,那道題許多人都沒做出來,蕭景曜和張伯卿用的方法不同,正好互相交流,其他人筆走龍蛇,記得飛快。

有人一邊聽一邊興奮大喊,“原來如此,我悟了!”然後被周圍人用眼光制止他更興奮的行為。

蕭景曜和張伯卿聊得很痛快,連著叫了三壺茶,最後還是說得口幹舌燥,意猶未盡。

張伯卿徹底認可了蕭景曜,真心實意道:“你的天賦確實在我之上,神童之名當之無愧。日後你回了南川縣,也別忘了給我寫信。三年後,我們一起去省城!”

蕭景曜笑著點頭,“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交了個滿腹才學的小夥伴,蕭景曜很是滿意。在酒樓裏又碰上了馮季雲,蕭景曜看出了馮季雲對自己的惡意,本來打算在放榜後再去找嚴知府稟明馮季雲之事,現在蕭景曜則改變了主意,休息一日後就再次來到府衙。

嚴知府當然不知道馮季雲等人做下的汙糟事。收到蕭景曜的拜帖時,嚴知府還挺高興,對一旁的師爺笑道:“這小子院試的時候又提前交了卷,看來是胸有成竹。咱們常明府,時隔多年也要出個小神童咯。”

王教諭說南川縣文風不盛,其實常明府的文風也沒好到哪兒去。再往上說,整個雍州也並非文風興盛之地。要說風采風流,還得看江南學子。

每個州多多少少都有神童的記載,但這些年,神童卻少之又少。也難怪賈縣令得知蕭景曜的本事後,想要強逼蕭景曜下場考試,好讓他得個大好處。

蕭景曜來了府衙後,嚴知府當即笑著讓人給蕭景曜倒了茶,樂呵呵道:“我聽聞這次院試,題目十分難。你提前交卷,可是胸有成竹?”

在嚴知府面前,蕭景曜沒必要藏著掖著,笑著說道:“我正好在算學上有些天賦,那八道算學題雖難,卻難不倒我,我都寫出來了。”

嚴知府好奇,“這麽自信?寫下來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寫對了。”

那八道算學題,即便是嚴知府也不能一下子全部寫出來,還是回來後翻了好些算學書,自己慢慢琢磨,又問了主考官,才徹底弄明白。

蕭景曜竟然說他全部做對了?

蕭景曜也不含糊,拿了紙筆就把原題和自己的解題步驟全部寫了下來,嚴知府不住地點頭,撫掌大笑,“如此看來,這次院案首,已經是你的囊中之物了。恭喜了,大齊最年輕的小三元。”

蕭景曜一楞,這才想起來,大齊雖然也出過十歲的神童秀才,但沒有連著中小三元的。拿下小三元的人,年紀又比他大。這麽一算,他確實是大齊最年輕的小三元。

蕭景曜大笑,面上卻無驕傲之色,只作尋常,“還得等放榜後再說。”

然後蕭景曜話鋒一轉,向嚴知府說了馮季雲一事。

嚴知府眉頭緊皺,眼中難掩厭惡,“常明府竟然出了這等鼠輩?真是給讀書人抹黑!”

蕭景曜也嘆,“馮季雲等人心性狡詐,若是不懲治一番,怕是日後還會有更多讀書人遭他毒手。寒窗苦讀不易,這般陰損手段,實在是軟刀子殺人。”

嚴知府沈吟片刻,緩緩道:“本官先讓人去查明情況,只是他若是只引誘其他人無心念書,倒也不算觸發律法,官府即便要拿人,也沒有正當理由。”

蕭景曜的辦法說來就來,“既然不能將他們捉拿,不如由官府出面,趁著現在還有許多學子在府城,挑明一些壞了良心的讀書人的害人手段,也讓我們常明府的讀書人們都留個心眼。日後背井離鄉去考鄉試和會試,也不易著了他人的道。”

嚴知府眼神大亮,“此計甚妙,就按你說的辦!”

以嚴知府的能力,蕭景曜只是提了個簡單的建議,嚴知府便火速讓衙役們在八字墻貼告示的地方,敲鑼打鼓告訴眾人,一些讀書人因為嫉妒而害同科考生的手段。

老百姓們聽個熱鬧,讀書人們若有所思,有些精明的人,看著馮季雲等人的眼神格外意味深長。

也是馮季雲虧心事做多了,很快就迎來了報應。

在官府的宣傳下,先前那個因為夾帶而被衙役架出去的縣案首,在放榜的前一天,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瘋狂地揪著馮季雲打,恨不得生啖其肉,“虧我還覺得你是個好人!要不是你成天在我耳邊說什麽院試太難,要是能想個主意讓自己一定能通過,還告訴了我各種夾帶的方法,我怎麽會起了歪心?我也是縣案首啊!我還年輕,要不是你有意引誘,我何至於走了歪路!”

這位縣案首痛哭不止,想到自己的大好前程就斷送在馮季雲幾句攛掇的話中,更是悲從中來,又哭又笑,根本不聽馮季雲的辯駁,對著眾人慘笑道:“你們千萬別和我一樣,著了馮季雲的道!”

說完,對方踉蹌著離開,連背影都透著絕望。

在場眾人都是讀書人,十分能理解對方的絕望和怨恨。哪怕馮季雲滿身是傷還在為自己辯解,眾人也不自覺地疏遠了馮季雲。

不管這事是真是假,穩妥起見,他們還是不要再和馮季雲有來往。萬一那人說的是真的,那就是一輩子都毀了,誰敢拿自己的前程去賭?

馮季雲在常明府讀書人中的名聲壞了個徹底。他的那幾個至交好友也不敢出門面對眾人的指指點點,而後又出現了更多受害者同他們割袍斷交,指天咒地辱罵馮季雲等人,更是印證了馮季雲等人不懷好意暗害他人的說法。又因為受害者實在太多,又拿不出證據將馮季雲繩之以法,更多的人為這些人不平。馮季雲等人在常明府就成了陰溝裏的老鼠,人人喊打。便是尋常老百姓,提起馮季雲也要呸上一聲。

馮季雲壞了名聲,別說繼續科考,就是露個面都有人指著他的鼻子罵,哪裏還敢起別的心思,只能灰溜溜地收拾了東西,不知道去了何處。

蕭景曜只是給嚴知府提了個可行的建議,馮季雲灰溜溜離開常明府,也是後話。現在蕭景曜只看到了那位縣案首來找馮季雲討公道的事。

回去的路上,蕭平安不解地問蕭景曜,“即便馮季雲人人喊打,那位案首,也並不無辜吧?”

蕭景曜點頭,“馮季雲教唆他人犯罪,但那案首已經是成年人,心智成熟,若是意志堅定,沒有惡念,馮季雲便是有千般手段,也施展不出。但那人已經得到了教訓,馮季雲卻沒有得到懲罰,所以眾人才憤憤不平。不是為那人不平,而是不忿馮季雲如此宵小做派,竟然沒有任何責罰。”

蕭平安鄭重點頭,“我一定堅守本心,絕不會讓人教唆對公子不利!”

蕭景曜不由失笑,“你也太實誠了,沒必要這般如臨大敵。”

蕭平安面上點頭,心裏卻再三告誡自己,一定要對人有警惕之心,千萬不能因為對方的一張和善面孔就對對方不設防。

蕭景曜覺得蕭平安這謹慎的性子十分不錯,又給他買了兩塊肉餅和一些醬肉。

蕭平安快到長身體的時候了,該多吃點肉,補一下營養。

蕭景曜對自己人素來大方,蕭平安盡心盡力地照顧他,他自然也不會對蕭平安小氣。

馮季雲的名聲臭了之後,院試放榜的日子也來了。

蕭平安天還沒亮就起來,等到放榜對面的酒樓一開門,就訂下了一間廂房。

等到蕭元青起來後想去酒樓訂個位置時,蕭平安已經提著早餐回來,告訴蕭景曜他已經訂了間廂房,用好早膳後就能去廂房等放榜。

蕭元青高興地拍拍蕭平安的肩,笑容燦爛,“好小子,幹得漂亮!”

蕭平安眼神一亮,又看向蕭景曜。蕭景曜笑著點頭,“做得很好。”

蕭平安高興得差點蹦起來,努力壓住自己心中的興奮,語氣雀躍地對蕭景曜說:“景曜弟弟,我把你的名字記得牢牢的。等到放榜的時候,我就提前在下面等著,看到你的名字後立馬去廂房給你們道喜!”

蕭景曜笑著點頭,“辛苦平安哥了。”

“不辛苦,應該的!”蕭平安撓頭憨笑,這段時間他在蕭家好吃好喝,蕭家人一點都不虧待他,沒把他當下人看,頓頓大米飯,天天都有雞蛋和肉吃,有時候還能吃到大雞腿。這種神仙日子,蕭平安只在美夢中夢到過,對蕭景曜感激涕零,只恨自己做得還不夠多。

蕭景曜看明白了蕭平安的忐忑,故意給他更多表現的機會,蕭平安果然很高興,對蕭景曜越來越忠心。

有了蕭平安提前訂好廂房,蕭景曜和蕭元青更加從容,反正廂房就在那裏不會跑,晚點出門也行。

三人到酒樓時,酒樓已經人滿為患,大堂每張桌子都擠滿了人,全都是等著放榜的書生。

蕭景曜上回同張伯卿論經,展現出來的才學,讓無數讀書人對他心服口服。見了蕭景曜,大堂中許多人紛紛向他打招呼。

蕭景曜笑著回禮,目光一掃,看到很多張熟面孔,都是當天圍著自己和張伯卿聽課記筆記的書生。自己和張伯卿也算是為他們解了一次惑,怪不得他們對自己的態度和善了許多。

有人見蕭景曜來得晚,還扯著嗓門問蕭景曜要不要和他們擠一擠。

蕭景曜笑著搖頭,伸手指了指蕭平安,“我這個書童很機靈,早早過來為我訂好了廂房。”

忙碌的店小二見了蕭平安也是一樂,“這位小哥在我們酒樓還沒開門的時候就等在門口了,訂了個上好的廂房,正對著張榜的地方。”

於是大家都誇蕭景曜的書童心細,蕭平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嘴角卻高高翹起。

廂房比大堂安靜得多,蕭元青不知為何有些緊張,壓低了聲音問蕭景曜,“曜兒,你真的能拿下小三元嗎?”

蕭景曜笑著反問蕭元青,“就算我拿不到案首,也必然榜上有名,一個秀才功名絕對跑不了。十歲的秀才,在哪兒都不負神童之名。爹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蕭元青一拍大腿,“對啊,我緊張個…咳,反正我家曜兒是個神童,回去後定然更風光!”

蕭景曜最為淡定,一直到鑼鼓聲傳來,衙役來張榜時,蕭元青已經屏住了呼吸,伸長了脖子往外看,試圖用他過人的眼力看清楚榜上的名字。

蕭平安早就在下面等著,仗著自己身體靈活,很快就擠到了最裏頭。

榜一貼好,蕭平安就直接往第一個名字去看,果然看到了他這段時間反覆看的三個字,蕭平安當即興奮地鉆出人群往廂房內跑,“公子!你中了!第一名!”

大堂裏一片嘩然。

“那是蕭景曜的書童吧?”

“沒錯,剛剛我們還誇他的書童機靈呢。”

“嘶—蕭景曜已經拿下了兩個案首,再加上今天這個院案首,小三元啊!”

“十歲的小三元……”

眾人苦笑,心中羨慕不已。大齊最年輕的小三元,誰不想這麽風光呢?

蕭景曜和蕭元青也也聽到了蕭平安的報喜聲,蕭元青當場將蕭景曜抱起來轉了好幾個圈,“哈哈哈哈曜兒,你聽到了嗎?你又是第一名!小秀才公,小神童!我兒子是神童,是天才!”

“快點放我下來!”蕭景曜不斷地拍著蕭元青的肩膀,不住在空中掙紮,“外面肯定有人來向我道喜,等會兒開門見到我被你抱著轉圈圈,我不要面子的嗎?”

蕭元青這才笑著把蕭景曜放下來,惹來蕭景曜好幾個大白眼。

蕭景曜理了理衣裳,開門等蕭平安進來,門口果然站滿了前來道喜的人,張伯卿赫然站在第一個。

張伯卿想到自己前陣子將案首視為自己囊中之物的行為就有些羞恥,不好意思地向蕭景曜叉手道:“恭喜景曜弟弟,連中小三元。先前是我托大了,強中自有強中手,我竟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驕傲自滿,還要多謝景曜弟弟,給了我當頭一棒,讓我不至於成為井底之蛙,惹人發笑。”

蕭景曜趕緊回禮道:“伯卿兄太過自謙,你滿腹才學,常明府人人皆知,怎會是井底之蛙?”

“就是就是,伯卿你可是高居第二,若你都是井底之蛙,那我們成什麽了?”

張伯卿趕緊解釋,又磕磕絆絆說不到點上,惹來眾人再次哄笑。

蕭景曜見人群中有人滿臉興奮,有人難掩黯然,也不好再說些什麽,同眾人互相道了喜,便說自己要回家報喜,得趕緊去收拾東西回南川縣。

張伯卿依依不舍地拉著蕭景曜的衣袖,再三叮囑,“回去後一定要給我來信。”

蕭景曜耐心保證,對方才放手。看著張伯卿不舍的目光,蕭景曜惡趣味地想,等到過一陣子,他在嚴知府的推薦下來府城念書,不知道張伯卿會不會後悔現在這個仿佛要三年後才能相見的依依惜別做派。

齊氏等人在蕭景曜回來之前就得了這個好消息,提前在家好好布置了一番。

蕭景曜回來時,爆竹聲聲,鑼鼓齊鳴,尹縣令、孫夫子和王教諭竟然都來了府上。

孫夫子滿意地捋著胡須,不住點頭,“恭喜你,出師了。”

蕭元青哈哈大笑,“蒙學班的秀才公,不說後無來者,也算是前無古人了吧?”

孫夫子不由搖頭失笑。

尹縣令目光溫和地看著蕭景曜,如同在看自家子侄,伸手拍了拍蕭景曜的肩,滿臉欣慰,“你做得很好,為南川縣爭光長臉。”

蕭景曜鄭重向尹縣令和孫夫子行禮,恭敬道:“若不是縣令大人和夫子悉心教導,景曜也不會取得這樣的成績,請二位夫子受景曜一拜。”

尹縣令和孫夫子正要推辭,卻被蕭子敬和蕭元青一人一個,按在座位上,認真受了蕭景曜這一禮,看向蕭景曜的目光更加柔和。

王教諭是其中最激動的那個,等到蕭景曜起身後,王教諭迅速躥到蕭景曜面前,神情興奮,恨不得仰天大笑,“十歲的小三元啊!都能寫進縣志了!我早就等著你入縣學,你已是廩生,又是小三元,入縣學念書,輕而易舉!”

王教諭興奮地搓手,教導一位神童,激動!

蕭景曜登時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他要怎麽告訴王教諭,嚴知府推薦他入府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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